【鬼厉X张小凡】玉炉寒
第一章
鬼厉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每天都去偷看那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消瘦且落魄,住在回望峰的山头,人迹罕至的地方。
那地方有一座年成已久的竹屋和一个不知边际的院落。想要到达竹屋与院落,必先经过一条透底的浅溪。鬼厉不在偷看那男人时,就撩起他水兰色的袍脚,荡在溪边。现在已入金秋,溪水已然冰凉,但是鬼厉就是忍不住与其亲近,感受它鱼仔似争先恐后从指缝跃过的曼妙。
那个男人的院落不似别家,没有栅栏。院落里,竹屋旁,有一通天丹桂,而这株丹桂旁,是另一株一般大小的丹桂。而院落的地面,是岩青石块铺成的,许因无人打扫,现下布满金箔粉状的土尘。鬼厉想,如若哪天他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便每早都来收集这满地金箔。而后鬼厉又在院落的一角发现一块肥沃的土地园,上面种植些许青菜,却因无人搭理,耷拉蔫坠着。鬼厉想,如若哪天他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想帮他打理这片土地园,他们可以食用自己种植的青菜;他也想将丹桂树上的桂花打下,给他做桂花糕,朱砂般的桂花和男人葱白似的手指,那该是多么好看呀!
想到这里,鬼厉突然想去见见他,虽然现在青天白日,但是他应该沉睡着。鬼厉踱步上竹屋,透过竹窗看去,果真如此。男人单裹着他黑红的外袍,斜靠木床之上,或因清晨气凉,他双唇略泛紫冰。鬼厉顿时心焦,来回踱步,便轻手脚闯了进去。男人清贫,家中也无装饰,鬼厉左右略过,也仅找到梨花木桌上一座佛青玉炉,和一地红土色的酒坛。鬼厉快步至床前,轻探男人双颊,那仿若青瓦一般冰冷,面色也是瓦青色,透着死气。鬼厉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将双手捧起,轻呵几下,再合起相互搓动,待有些热气,便敷在男人双颊。他稚童一般,左右轻蹭鬼厉双手,轻呵出一句“小凡”,鬼厉瞬间泪水潸然,是因男人心中有别人吗?鬼厉不懂,不懂。
稍歇片刻,鬼厉缓回劲来,而男人的面色也略微红润后,鬼厉开始零碎打扫房中。
他将酒坛堆好放置屋内一角,不经意在男人床下,发现一只老旧的红木箱子。鬼厉小心翼翼将箱子搬出、打开,并将箱内一黑色斗篷披在男人身上。鬼厉小心翻找,试图找到一二幅棉被,却只在箱底发现一柄残剑。这柄残剑,剑身巨大,剑锋冷光包裹,闪耀蓝光。鬼厉顿时心下怀念,轻轻抚摸剑身,霎时间残剑身颤,如泣如诉。
“他醒来也许会饿。”鬼厉突然想到。
安抚好残剑,鬼厉起身外出。他在山中捉住一只灰兔,灰兔貌似短而硬的绒毛,摸起来却十分舒适。鬼厉心念:兔子啊兔子,今天算你倒霉,被我捉住,下辈子便投个人胎吧。然后摇摆着走到竹屋厨房,左右巡视,却发现男人的厨房,除了米缸里只剩缸底的陈米,什么都没有,连做饭用的柴火与刀案都寻觅不到。鬼厉无奈,只好捏着灰兔颤抖的耳朵,再次向山里去。
回来时已近正午,男人仍然沉睡,所以鬼厉并不心焦。他放好从山中摘取的花椒粒与香菇,并升起炉火,在门前溪流上游打一缸清水,搬入房中。这时的灰兔已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发抖,鬼厉看着它,转回男人卧房,又将那柄残剑拿出来。残剑左右闪躲,一看便知自己命运,鬼厉只好安抚道:“你乖一点,现在也没有菜刀,就委屈你一下。”说罢便不顾残剑扭捏,开始做午饭。
山中物料匮乏,鬼厉只能将就给男人做盅香菇野兔粥且做糊口。不过鬼厉手艺不错,煸炒金黄的香菇片和烤之流油的野兔丝平铺在淘洗干净的白玉米粒上,再用水没过,大火烧开,文火慢煲。待到野兔肉香与香菇清香互相交缠时关火,撒上磨好的花椒面和盐粒,搅拌入味。鬼厉用汤匙尝了一口,有些不甚满意,味道不错,色彩略逊。他跑到外面的菜园揪下两三片薄荷叶,切碎散入。琥珀色的米汤,玉润白的兔肉,还有星点的绿薄荷碎,现在可真的色香味俱全了。
醉酒的人便是现在醒来,鬼厉听到他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就蹑手蹑脚躲在竹窗外。男人踉跄冲撞到厨房,双手颤抖。他步履蹒跚,左右摇摆到灶台,那宛若稚鸟初次展翅的羽尖一般的双手,捧起了那盅香菇野兔粥。鬼厉想要提醒他粥盅过烫,别烫坏指尖,用抹布垫着,却只是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男人历经千难万险,将粥盅放置梨花木桌上,却不敢食用。他盯着这粥盅,不说话。鬼厉在窗边,想对他说:吃吧,别放凉了。但是依旧,鬼厉咬住下唇,不句不言。过了许久,那人终于拿起汤匙,双手依旧颤抖,舀满一汤匙的肉粥却落下一半。他将汤匙放入口中,便低下头,只听得一句从骨头榨出的“小凡...张小凡!张小凡!”这句话太低,太沉,鬼厉并没有听细且,他慢慢凑前想听的更真切。猛然,男人冲出门外!他扶在竹屋旁,干呕不止,惊起停在屋顶的一只乌鸦。惊怆的乌鸦“啊”惨叫一声,逃向天空,瞬间飞绝。那人却未停止呕吐,可是他多日不曾吃食,呕出的只有淡茶色的苦胆水。
他闯进竹屋的卧室,没有!他闯进厨房,没有!他闯到后院的竹林,没有!“张小凡!张小凡!”男人将从骨头榨出的那句话又硬生碾回去。他闯至鬼厉面前,鬼厉心中一惊,可他偏又越过鬼厉而去。
鬼厉突然想起来,他喜欢的人看不见他。
鬼厉有些难过,难道他做饭是不好吃的吗?鬼厉自以为他的手艺不错呢。
那人不曾停滞,他向屋外跑去。鬼厉没有办法,只得伴在他身后。那人从山顶找至山底;从深林找至海畔,却终是百鸟飞绝,孤云独闲,什么也没有。待到二人回归,已是圆月当空。竹屋庭院内,站着一位白衣女子,目光如丝,朝男人望来。
鬼厉躲在丹桂树后,他知道这女子是谁,她叫小白。男人的竹屋只有她一人隔几日就来,且每个月圆她都不会缺席。
今天就是月圆之日。
“你来了。”男人看着小白说道。
“我来了。”小白笑着说。
“你其实不用来的。”男人叹道。
“你又不是我男人,你管不着我。”小白回道。
男人沉默,他看着小白,面容中带三分怜悯七分愧疚。“你喝酒吗?”那人问道。
小白轻笑,从身后拿出一坛女儿红,用手颠了颠:“我不会跟你客气。”
那人也以笑回应,他穿过庭院,从房中也取出一坛女儿红,开封就饮,坐在屋前台阶上,不再言语。
小白一口气将坛中饮尽,把其扔在那人脚边,便在火红的丹桂树下曼舞。一个夜明珠状的圆球从小白口中浮出。这玉珠仿佛能吸引月光,而在它作用下,月光仿佛也可似雾霭包裹这白玉珠。小白裙摆荡漾,仿佛船板荡起的水波,一片片一层层散开来,又仿佛嫩白的昙花一般。而她腰间又挂着一个白玉雕色子,偏偏当众镂空嵌着一颗廉价的红豆。那颗红豆是那样的红,像血;像红日,鬼厉看入迷,那颗红豆太红,太艳,让鬼厉心羡。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一股酸气猛然从最深处反冲鬼厉的喉咙,鬼厉压住双唇,他不能出声,这生生要逼出一口心血!鬼厉忍不住偷看那人,那人却不知什么时候从竹屋内捞出那柄残剑,抱在怀中。昙花一现,只为韦陀。鬼厉心想这一腔情谊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但怎么都压制不住心底的喜悦。
小白忽然倒地,那人接住了她。她便借势向上攀去,将双唇送去。他扶住她,却生生把二人隔离开,她听到他说:“小白,你醉了。”醉了,小白心想,是的她醉了,不但醉了,还开始得意忘形。小白起身,没有看那人:“借你房间一用。”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人也不挽留,只是抱着残剑,继续喝酒。
鬼厉走出竹屋,漫步到小溪边,那口心血喷洒出来,鬼厉看着它随着溪流向西而去。血太红,就跟那颗廉价的红豆,一样红。
第二日。
小白从屋内走出,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鬼厉看到她,他想他应该躲起来,但是却怎样也不能挪动丝毫。
“张小凡?!”小白惊诧喊出。
“姑娘你认识我?张小凡是谁?我的名字......应该是鬼厉”鬼厉困惑道。
小白从上到下看了看他,目光停留在他向上挽起的裤边,和那双仍有水珠滑动过,粉团雪白的足尖。‘鬼厉’有些羞赮,将足尖向后躲一躲。
“我不认识你,但是听他说起过。他说:张小凡有全天下最正直的目光,也是最清澈的。就像门前的溪水一般,但是他却忘记,溪水的清澈,更让人迷惑,不知深浅。”小白望着天边鱼肚白,幽幽地说道。
“他有句话想问你,但是最终也无法问了。”小白又把目光移回‘鬼厉’。她轻笑:“我想他错了。”
然后小白沉默半晌。天太早,周围也太静,鸟鸣鱼跃,都不曾有。
“你会害死他的。”小白突然说道。
“你与他见面会害死他,你还要见吗?”小白问道。
“我......不知道......”
“将犀牛角在房中玉炉内点燃,他就能看到你。但是犀牛角金贵,我这只有一块,仅可燃七天,你们若想厮守也仅有七天,你自己考虑吧。今日日落时,你再给我答案。”小白说罢,便翩然消失不见。
‘鬼厉’站在溪口,随着日升日落,一整天。他看着落日,终叹出一句。
“终归还是要见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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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复建练手之作,就是想写篇虐文哈哈哈哈。也许复建后我会更《申城闲谈》,这篇是个短篇,估计在两三章结束,究竟两章还是三章,主要看我废话多少23333。最终结局我不觉得是悲剧,额但是你们大家也许会有不同意见哈哈哈哈我们就结尾见分晓啦。